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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宏:柯灵——应是屐齿印苍苔

赵丽宏 开明视点 2023-05-25


柯灵先生的一生, 丰富而又充实。他的文学生涯长达七十余年,从16岁在故乡绍兴的报刊上发表作品开始,他写了一辈子, 人间的风雨雷电, 命运的惊涛骇浪,都没有使他停止写作。柯灵先生的文学成就是多方面的。他写剧本,写小说,写评论,写杂文,写散文。他担任编剧的电影《不夜城》,曾经在中国引起轰动,“文化大革命”中这部电影作为毒草在全国批判, 但是当时看过这部电影的大多数人却无心讨伐, 因为, 从影片中透露出的深沉曲折的历史感和浓郁的艺术气息使人折服。很多原来不了解柯灵的人, 在看了这部电影后, 开始钦佩他, 并寻找他的其他作品。柯灵编剧电影《不夜城》,该片讲述了张伯韩苦心经营成为资本家,之后在上海解放在即时,作出“留下来”的选择,又投身改造运动的故事。在柯灵的文学成就中, 最辉煌的, 是散文。柯灵的散文, 意境深邃,文字精美, 具有独特的风格。他在散文中对汉字的运用, 可以说是独树一帜 , 既有对古文字的恰当继承和使用,也有对现代汉语的革新和创造,千百年古典陈词,在他的笔下锈斑剥落, 推陈出新, 显露出现代的光华, 这是大师之所为。这一点, 在当代中国作家中, 无人能出其右。20世纪80年代中, 柯老曾筹划创作长篇小说《百年上海》, 我们看到了发表在《收获》上的第一章, 虽只是一个开场白, 已经让读者感受到磅礴的气势和丰繁多姿的景象。遗憾的是他没有能把这部小说写完。最近十来年, 打扰柯老的事情太多, 分散了他的精力, 使他无法完成长篇巨制《百年上海》。他曾经为很多书写序,写这些序文,占据了他大量宝贵的时间,花费了很多心血。然而他的时间和心血并没有白费,他的序文,成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文坛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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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灵的序文, 不仅是美文, 而且表达了很多对文学、对历史、对社会的真知灼见。譬如在写于1981年的一篇序文《文学没有真空》中, 他指出:“闭关锁国, 思想壅塞的结果,是既看不见世界,也看不见自己,文学上的某些倒流现象就是如此。”在为《中国现代文学序跋丛书·散文卷》一书写的序文《回首灯火阑珊处》(1985年)中, 他对五四以来的中国散文作了深刻而公允的评述,对历史上的一些文学争论作了实事求是的回顾,对个别曾有定论的作家, 他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譬如梁实秋和张爱玲。他这样议论:“嘘气成云, 飞唾为雨, 一窝风的习惯势力长期在我们生活中占着优势。酷爱绝对化, 不承认人的多样, 世界的多样, 事物的多样, 不企求多渠道、多层次、多方位、多形势的多样统一。不相信‘人之向善, 谁不如我’这种平凡的真理。热衷于举世诺诺, 不容一士谔谔。这种宿疾, 该到下决心根治的时候了。”

在为《八十年代散文精选》一书写的序文《梦中说梦》(1988年)中,他全篇谈梦,说古道今,纵横捭阖,思考的却是中国历史和文化的跌宕和兴衰,议论之精妙,令人称绝。在《遗落的明珠》序言中, 谈到有人提出“写文学史”时, 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历史事实是客观存在, 历史记载却出于人为, 官书与野史就大有出入,何况岁月侵蚀,浸漶尘封,蠹鱼为患;时代隔阂,传闻异词,牵扯附会,在所难免。敢于白纸黑字胆大妄为篡改历史和编造历史的, 也大有人在。秦始皇焚书,红卫兵‘破四旧’, 刀兵之劫,文字之狱,还不计在内。考据成为一门学问,正是出于实际需要。占有材料,考核核实,去粗取精,去芜取菁,去伪存真, 推陈出新,还事实以本来面目,正是实事求是的精神。如果确对马克思有点真心实意,似乎大可不必为此杞人忧天。”

他为《周建人文选》写的序文中, 也有振聋发聩的议论:“权位是对人性最严酷的考验。权位成为不少革命者生命的巅峰,到此就开始走下坡路, 或者滑脚飞坠深渊。人一坐上权力的黄金交椅,就会膨胀成为可怜可笑而又可怕的霸王。人在权位的透视镜前面,再也掩盖不住自私、贪婪、卑污的灵魂。”柯灵的文风, 正如他自己所言:“自问或可告无罪的,只是我从来不敢冒渎笔墨的尊严, 阿世媚俗, 自欺欺人。”


在柯灵的序文中,有一篇非常特别, 那是他为自己的散文集《文苑漫游录》写的自序, 题为 《答客问》,用的是和客人对话的形式, 谈的是他对人生和艺术的见解,言谈之中,闪烁着真诚睿智的光芒。读这篇序文,我听到的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真实坦荡的心声。他坦言自己的年老耳聋, 却绝不因年迈而与世隔绝。他并不欣赏“沉默是金”这样的格言,他说:“出于不得已的沉默, 是冒充的黄金, 而且这句格言本身就是对生命的扭曲, 对现实的嘲弄。”他向往真诚透明的境界:“人与人相交, 让心门完全打开, 把灵魂从最隐蔽的角落释放出来, 美也罢,丑也罢, 一丝不苟, 无拘无束地厮见, 自由自在地交流, 那是一种多么令人陶醉的境界!”在谈到头脑僵化这一话题时, 他认为头脑僵化未必是年老的象征,中年人,甚至青年人中也有头脑僵化者。由一位年近九十却思路敏捷、心胸开阔的老人发出这样的议论, 不能不使人由衷地共鸣。柯老说:“我生命的锅炉没有熄火, 爱和憎的感情还在血管里沸腾, 不曾随着肉体一齐老化。这就是我还能写点东西的最大动力。”这挚切诚恳的话语, 正是他的心灵写照。

读柯灵晚年的这些序文, 我沉迷于他大气磅礴的文风、精美幽邃的文字,更钦佩他深刻的见解和坦荡的胸襟。他是一个思想者, 是一个真诚的智者, 他的一生, 是思索的一生, 探求的一生, 也是光明磊落、心口如一的一生。对一个作家来说, 能做到这一点是多么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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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灵先生受人敬重, 不仅是因为他精美的文章, 也是因为他高尚的人品。柯灵先生是一个作家, 也是一个经历非凡的编辑。他的编辑生涯, 起始于20世纪20年代末,他曾主编过很多报纸的副刊。在他主编的报刊上, 发表过无数抨击黑暗, 追求进步的文章。他从不向反动势力妥协,即便受到死亡的威胁,他也不会屈服。抗战时, 他曾蹲过日本宪兵的牢狱,侵略者的严刑拷问,没有使他低下高贵的头。日伪特务投到报社的炸弹,也没有让他放下手中的笔,在硝烟中, 他继续书写着讨伐鬼魅的檄文。对年轻一代, 柯灵总是满腔热情, 很多作家, 都是得到了他的帮助才走上文坛被人们认识的, 譬如何为、徐开垒、梅朵。梅朵刚开始给柯灵主编的副刊投稿时, 还是个穷学生,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刚刚投了几篇短稿, 便会得到大作家柯灵的关注。柯灵把他请到报社,热情地鼓励他,还把他调来当编辑, 在一个新开设的副刊中委他以主编, 将他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并列。梅朵80岁的时候, 谈起这段往事, 依然激动不已。柯灵当编辑时,他的通讯录中, 大多是年轻人的名字。关心和提携年轻一代, 是柯老毕生的准则。我虽然没有机会在柯老编辑的报刊上发表作品, 但是作为一个年轻的后辈,我也得到了他的关心和帮助。

我第一次看到柯老,是在1977年秋天的上海文艺座谈会期间。一天散会后, 在上海展览馆的广场上,巴金、黄佐临、王西彦和柯灵站在广场一 角, 激动地说着什么, 人流在他们身边经过, 他们却毫不理会, 忘情地交谈着。“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 这几位饱受磨难的前辈终于返回文坛, 他们的激动, 我能想象。我第一次和柯老交往, 是在1984年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代表大会期间。在此之前, 我只是读他的文章, 只是远远地注视他,在上海作家协会的有些活动中, 我们也多次在一间屋子里见面, 但总是没有机会讲话。在我的心目中, 他是大师级的作家, 高山仰止, 可望而不可及。开第四次作代会, 我们同住北京京西宾馆, 房间也在同一层。一天晚上, 我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拜访他,他和善的微笑,一下子打消了我的紧张和拘谨。没有想到, 柯老一直在关注我的创作,他鼓励了我,谈了对我的散文的看法, 虽只是三言两语, 却为我拨开雾障, 指点迷津。他说:“写散文, 勉强不得, 要讲一个真字。”他极力推崇巴金的《随想录》, 要我仔细读读巴金的《随想录》, 体会一下“说真话”这三个字的分量。“真的将自己的灵魂和盘托出,谈何容易! 不过,你既然选择散文, 就要说真话。”他还赠我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柯灵散文选》, 并在扉页上题了颇有深意的一句话:“能拂心弦总一家。


打这以后, 有了很多和柯老接触交流的机会,每次和他交谈, 总是获益不浅。柯老著作等身, 德高望重,可他谦虚平和, 从来不摆大作家的架子。虽然年长我四十多岁, 但他不以前辈自居,而是把我看作朋友。他多次说:“ 我们是朋友。”有一次我去看他, 送他一盆吊兰, 挂在他书房里, 以后每次见到他, 他总是说:“ 你送的吊兰长得很好。”冬天, 他的家里很冷, 吊兰无法过冬。后来谈起这棵冻死的吊兰时, 他摇着头, 歉然地微笑着对我说:“唉, 对不起, 没有养活它。”一个前辈, 如此珍惜年轻小辈的友谊,我非常感动。

柯老过的是极为简朴的生活,家里除了四壁书柜,没有任何奢侈的生活用品。夏天没有空调, 冬天也没有取暖的设备, 后来虽装了空调,可他们也不常用。冬天去他家, 他都穿着厚厚的大衣。他和夫人陈国容先生两个人身体都不好, 家里也没有年轻人照顾,老俩口相依为命, 互相搀扶着走在夕阳道上。陈国容先生腿脚不便, 还要自己买菜做饭。客人来了, 倒一杯茶, 她的手要颤抖好一会儿。每次去看望他们, 我心里总是很难过。不要说是这样一位享誉世界的大作家,就是一位普通的年过八十的老人, 生活的质量也应该更高一些。然而对柯老来说, 生活的条件他并不在乎,只要能用笔自由地写作, 他就满足了。对钱, 柯老看得并不重, 自己过着朴素的生活, 花费很节省, 然而慷慨的时候, 他也会一掷千金, 那是为了别人。柯老获得了不少荣誉和文学奖, 每次得到奖金, 他总是拿出一半捐赠给希望工程或者慈善基金会。有时, 他甚至拒绝接受奖金和稿酬。他应邀为绍兴秋瑾祖居纪念馆题词后, 纪念馆给他寄来了稿酬, 他坚决不收, 两次退款。柯老为上海烈士陵园撰写的碑文, 是一篇气势阔大、意境深邃的诗体散文, 读者无不交口称赞。有关部门送来了一万元稿酬。柯老坚决不收, 他说:“为烈士写碑文, 表达的是我的崇敬,怎么能收钱!”

1991年春天,我应约写一个电影文学剧本,住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文学部。柯老那时经常在文学部的一间房间里写作,他的家离得不远,每天早出晚归。那时,他已经动手写《上海百年》,我怕打扰他, 只是在他的房间里坐了两回。只见他的写字台上堆满了书。他告诉我,牵扯他精力的事情太多,很多人请他写序, 都是朋友和熟人,他不便推却。他说:“我这个人太死板, 答应别人的事情,不会随随便便应付过去, 总是要把别人的书看一看, 想一想, 有了合适的想法, 才动笔。写得太慢。”柯灵说的“死板”, 其实是严谨和认真。他能在文学创作上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和他这种严谨认真的态度是分不开的。他的书房里, 挂着清代文人张廷济的一副对联:“读书心细丝抽茧, 炼句功深石补天。”这正是他创作和治学态度的写照。回想起来我非常惭愧,在请他作序、令他分心的人群中, 我也是其中一个。1992年末,我主编《人生和艺术丛书》, 参与这套丛书的编辑和作家知道我和柯老熟悉, 便提出由我出面请柯灵先生写一篇总序。我本来不想打扰柯老, 但想到写这样的序文不必看书稿, 大概不会占用他太多的功夫,便找上门去。我说:“你随便写几句,谈谈对散文的看法, 不要长, 几百字就行了。”柯老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他说:“不过你要耐心等待。”过了几个月,他寄来了序文。这是一篇不满千字的美文,其美妙和精深令读者叹为观止,只有柯灵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他在文中以美妙的文字, 对散文的形式和功能作了深刻独到的分析, 真可谓“字字珠玑”。且看他如何谈散文:散文显示宇宙广袤悠邈, 造物的神秘, 人工的瑰丽, 空间无边无际, 时间无始无终, 物质世界的品类和运作无穷无尽。散文也反映心灵世界辽阔深邃, 可以注视当今, 回眸过往, 放眼未来。可以抒忿懑, 摅忧患,展玄思,发狂想,叙欣悦, 寄幽情。歌之, 颂之, 责之, 笞之, 哀之, 哭之,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或与龙虎共吟啸, 或与花鸟共笑啼。散文最贴近生活, 大言炎炎, 小言詹詹, 清谈娓娓, 私语絮絮, 可上九天摘星, 可在裈中捉虱, 意到笔随, 不拘一格。寸楮片纸, 却足以熔冶感性的浓度, 知性的密度, 思想的深度, 哲学的亮度。一卷在手, 随兴浏览, 如清风扑面, 明月当头、良朋在座, 灯火亲人。散文创作不但考验文字功力, 也验证情操性行。文字虽小道, 却是探察内心的窗口, 或庄, 或谐, 或如姜桂, 或如芒刺, 或慷慨放达, 或温柔敦厚, 或玲珑透剔,或平淡自然,发乎性, 近乎情, 丝毫勉强不得。或真纯,或夸饰, 或朴实无华,或锦绣其外败絮其内, 也瞒不了明眼人。流派纷陈, 是精神领域宽广的表现。物质贫乏表示民族衰老。一切文学艺术产品, 在商品社会里,自然要进入市场流通, 但艺术无价, 灵魂无市。读着这样妙不可言的文字,我既惊喜,又惭愧。惊喜的是柯老为这套书写出如此精美的序文;惭愧的是面对这样的美文, 我感到自己的文字实在是粗糙而寒酸。我想,柯老是在以自己的创造, 为我们这样的后辈作出了榜样。为这篇序文, 他先后给我写过四封信, 其中两封信, 是为了改动文中的两个字。他的严谨和认真, 我是亲眼看到了。事后, 陈国容先生告诉我,为了写这篇序文, 柯老考虑了很长时间, 到北京去开会,他心里也在构思这篇序,没有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他夜不成眠。虽然只是短短数百字, 柯老却为之费了很多神思, 花了不少时间。我想,柯老的那些精粹的短文,都是这样一篇一篇用心血创造出来的。


1993年春天,浙江的《江南》文学杂志举办“江南散文大奖赛”,请柯老和我当评委。那年秋天, 浙江的主办单位请柯老夫妇和我们全家一起到南浔出席颁奖会,为获奖者颁奖, 顺便游览这江南古镇。在柯老的晚年, 这样的旅行是非常难得的一次。在南浔, 我有机会好几天和柯老朝夕相处,聆听他的教诲。

柯灵夫妇

柯老谈起了20世纪30年代他在上海的一些往事,也谈到“文化大革命”中的许多人和事,那些充满了惊涛骇浪的岁月, 在他恬淡的言谈中,化成了过往云烟。有人说,回忆是老人的财富, 爱回忆是老人的特征。柯老却不是那种沉缅在旧日往事中不能自拔的人,他对我说:“过去的事来不及去想了,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在酝酿他的《上海百年》, 在构思他的散文新作, 即便是旅途中,他也在沉思。陈国容先生告诉我:“柯灵耳朵不灵, 听不见别人说什么, 耳边清静。这样也好, 他可以专心想他自己想写的文章。”

一个老人,在80岁之后依然思路敏捷,文思汹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停止写作, 不断地创造出令人叹服的作品,这是一个奇迹。柯灵先生确实是中国文坛的一个奇迹。在我的印象中,柯灵先生从来是思绪清晰,言谈中流溢着智慧。他似乎不曾有过闲暇的时候, 每次见到他, 他总在写作或者读书,即便是住在医院里,他也不会放下手中的笔。他最后一次住院,长时间处在昏迷中。在生命的最后一个多月,是他这数十年来唯一一次放下笔来休息。

送别柯老的那天夜晚, 我经过复兴西路。柯老的家, 就在这条路上。很多年来, 在这条浓荫夹道的路上,留下了他无数次行走的脚印。很多人在这条路上看见过他,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他步履蹒跚, 却神情安祥, 目光坚定。我的脑海中出现了柯老很喜欢的一张照片,《文汇月刊》曾将这张照片印在最后一期刊物的封面上。这是柯老在家门口拍的一张照片, 深秋时分, 遍地落叶,老人坐在地上,神情淡然, 满地金黄的落叶映衬着他一头积雪似的白发……这样的形象,人们永远不会忘记。我想,这位可亲可近的老人, 是20世纪中国文坛真正的大师之一, 他的道德文章, 将在热爱真理和文学的读者心中永存。1994年,在庆祝上海作家协会成立四十周年的时候, 我曾经为柯老写过一首诗, 题为《你的生命融化在文学里》, 这首诗,抒发的是我对柯老的敬重和爱戴,这种感情, 发自肺腑——在中国, 有几个人像柯灵先生这样真诚执着, 为文学呕心沥血, 生命不息, 思索不止,笔耕不止?我想在这里重新发表这首诗, 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 表达我对柯老的怀念。

有人说,你老了你头上的白发像积雪的山峰你脸上的皱纹像枯叶的脉络你的脚步蹒跚, 再也无法长途跋涉


然而在你的目光中, 依旧闪烁着生机勃勃的憧憬你的文字里, 依旧燃烧着火一样的激情你的声音, 依然能把我们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你的故事, 依然能向我们展示人间奇妙的风景你正在告诉人们: 只要心灵不老精神的世界就永远年轻


你把赤诚的心捧在手中就像高举光芒四射的火炬也许有人说,这个世界并不缺乏光明你燃烧了自己也是徒劳你说,假如世界上人人都这样想黑暗,终有一天会把我们都淹没一个真正的作家,永远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你在用毕生的心血寻找一个目标这目标是那么遥远, 然而你不停地走啊,走陪伴你的常常是寂寞、清贫和孤独然而你只是义无反顾地走啊, 走不管身边有多少刺耳的喧嚣不管脚下有多少荆棘和坎坷从昨天走到今天, 从今天走向明天……这目标, 就是人类最美好的理想你留在人间的脚印不正是一首最深沉的诗不正是一篇最动情的散文不正是一部最激动人心的小说?


凝视着你一头霜雪般的白发我忍不住想象你当年满头黑发的形象请告诉我,这些黑发是怎么变白的?我相信,它们已经变成了深刻的思想变成了动人的故事, 变成了真情的诗行变成了被一代人又一代人传唱的歌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你的生命已经融化在文学中你的声音将在无数热爱文学的读者心中回响

(本文原载《民主》杂志2000年8期,内容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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